一个开始(四)

第七章

生理課，也是班導兼姐姐的課。其是她在學校時成績就很好，尤其是生理。以她的成績，要考上醫科是易如反掌的事，可是填寫升大學表格時，她居然報讀師訓。因為這件事，她被輔導老師念了一段時間，她只是說她承受不住讀醫科的壓力。其實我和阿嬤怎麼會不懂她在想什麼。
雖然我很感謝她那麼的為我們著想，可是有時候，我真的希望她可以自私一點，為自己想多一點。
[後天開始放兩個星期的假。 ] 雖然早就知道了，不過全班同學還是歡呼了一陣。 [可是……]
贊！老師才用兩個字就把全班同學的臉往下拉了。
唯獨老師笑瞇瞇的接著說，
[這次的課業是需要你們四人一組，採取二十種植物和二十種昆蟲的樣本。 ]
[啊……] 蝦咪？ ？
正享受被眾學生心裡咒罵的老師，接著要同學自行分組。
我，雨嫣，可芯和陸可斌成了一組。原本沒想到陸可斌會和我們同組的，可是可芯說我們三個女生很多事不好做，植物樣本是沒問題，問題出在收集昆蟲。我原先以為在那麼吃虧的情況下陸可斌是不會答應的，沒想到他居然答應，原因是未免他自己需要捕兩份昆蟲。
全班同學很快的找到了自己的伙伴，好像已經把剛才的心不甘情不願都給忘了，而且開始討論著要到什麼地方捕昆蟲。甚至有些人還討論說順便去露營，我們這一組也是其中之一。
原本只打算在附近的草叢抓幾隻昆蟲交差，可是雨嫣卻提議到她郊外的舅舅家去，順便去露營。好動的可芯立刻就答應了。而我和陸可斌卻是在一旁無奈的點頭。


兩天后，他們三個人就帶著大包小包的來到我家，準備去度過我們四天三夜的'旅程'。當然，要到郊外去是需要交通工具的，我們不可能背著背包一路從市中心走到距離二十多公里的郊外。可是，在我住的城市裡是沒有地鐵或火車，而我們當中又沒有人有資格考取駕照，所以最後遭殃的就是發給我們這份作業的劉恩老師了。雖然她抗議了很久，可是最後還是答應了，原因是她不想一個人在家度過四天。
往郊外出發前，我們先到附近的商店買些零食和食物。這家商店的老闆娘是位年​​過半百的阿姨，她知道我和姐姐是兩個人住時，都會特別的照顧我們。比如她每個星期二都會幫我們留些新鮮的菜，有新鮮的豆腐也會特意幫我們留下來，就連天氣轉熱時也會煮些綠豆湯給我們。
雨嫣和可芯一下車後就往零食堆那裡進行狂掃，我和陸可斌就站在罐頭架子那裡選些罐頭食品，而姐姐就在車裡等我們。
商店阿姨感染到我們出發前的雀躍，直呼羨慕我們這些做學生的。
[學生才累呢！ ] 雨嫣的語氣充滿厭膩了的學生生活，[好像活著就是為了要唸書唸書唸書，不唸書就罪該萬死。電視劇看多了就要挨罵，如果不用唸書，只需要看電視劇，那有多好？ ]
這傢伙是看太多電視劇了嗎？是中毒太深了吧？
[哎呀！這也是你們必須經歷的過程之一啊！又不是一輩子都叫你唸書，現在能做什麼，努力去做就對了。 ]
[阿姨，如果學校可也之一是要我們談戀愛，然後交個心得報告，那有多好呢！ ]
雨嫣皮皮地說，阿姨向她和藹的笑了一下，[為什麼不可以？不需要等到老師叫啊！你們這個年紀，什麼事都正要去一一體會，沒有痛過，沒有哭過，哪算是學生生涯？ ]
聽到阿姨這樣說，我有點吃驚，就連陸可斌也若有所思的望向阿姨，雨嫣和可芯連連拍手叫好。
[阿姨，沒想到你會那麼說耶！ ]
[哈哈！ ] 阿姨豪邁大笑，很了不起地扠著腰，[當然啊！阿姨也曾年輕過，也曾經在你們這個年紀談過戀愛，什麼談情說愛還是失戀心碎都嚐過了。 ]
[真的？說來聽聽嘛！ ]
[唉！其實中學時期的愛情都是大同小異，父母都是那樣說什麼都會反對，說會影響課業，做孩子的哪會理那麼多，就是要談一段轟轟烈烈、刻骨銘心的愛情。 ] 阿姨好像又回到當年那個屬於她的校園生涯，[我們那個時候那有你們那麼自由，好像什麼都得聽父母安排。談起戀愛，遇到的阻礙時無數的多，卻也是如此難忘的回憶。不過，就算是懵懵懂懂的感情，卻也在生命力一段難忘的回憶。 ]
我們若有所思地聽著阿姨說著，心裡好像有許多感觸，我偷偷瞄了一下站在我身前右方的陸可斌。
我們會有下一譜嗎？還是會像現在這樣沒有進展？應該勇敢一點去爭取幸福嗎？可是我真的很怕痛。是不是該去嘗試一下，即使有可能受傷也去試，這樣好過連痛都沒有機會好吧？
後來，阿姨催促我們快點選好東西上車，阿姨還順手抓了幾包薯片給我們帶去吃，讓雨嫣感動了好一陣子。


剛開車時，雨嫣和可芯很興奮得無所不提，一直在說著傍晚要去哪裡，晚上要怎麼樣。可是不到一個小時後，她們倆就靠著彼此的肩膀睡了。發現後座靜了，陸可斌回頭望，無奈的搖了搖頭。
大約五個小時的路程我們才到雨嫣舅舅的小民宅。他舅舅沒在，不過已經幫我們安排好住宿。雖然不像豪華酒店搬設備齊全，不過基本該有的都有。
我們把東西放好後，就開始計劃當天的行程。我們忙著討論的當兒，姐姐已經和負責管理的阿伯借了腳踏車，到附近遊玩去了。討論了半個小時後，我們就開始行動了。
第一天，我們由抽籤方式分成兩組，我和陸可斌一組，而雨嫣和可芯一組。我們這一組是負責捕昆蟲，而她們倆負責找植物樣本。當抽到和陸可斌同組，心裡真的莫名的開心，只差沒有當場高呼。
分組完畢後，我們就各取所需的道具開始行動。我就輕鬆多了，比較中的道具都有陸可斌拿，而我只需要背著裝有筆記簿和水瓶的包包，手上拿著捕蟲網。可是我手上的這支捕蟲網是當後備的，正牌在陸可斌手上。為什麼如此說呢？因為負責捕捉的是他，我只是跟隨他後面幫他做些筆錄的工作。在途中，他又順便告訴我一些昆蟲的資料，比如如何辨別雌雄、生活習慣、生長環境等。我無法不佩服他的常識，因為他所說的事情我幾乎都沒聽過。
第二天，我們又繼續了昨天的活動。昨天已經捕了約八隻不同種類的昆蟲，而今天收穫也不錯，因為我們捕了其餘的十二種不同種類的昆蟲。這都多虧有陸可斌的幫忙，若沒有他，我想我是不可能完成這捕捉行動。
那天傍晚，我們在屋前進行分類和製作標本。姐姐也來幫我們，她教我們如何不損壞昆蟲的製作標本。
終於到了第三天，這一天我不需要那麼早醒，因為我們這組的工作已經完成得差不多了。不需要再進森林裡了，只需要完成一些分類、貼標題、整理地完成工作。大約十點才出房間，坐上已經準備好了一些三明治和泡好的茶。是準備給我的嗎？我站在那裡想了很久。
[那是你的。 ] 突然出現在身後的陸可斌說。
[是嗎？ ] 是可芯準備的吧？因為和她平時帶去學校的三明治一樣，有火腿片、有菜、有番茄，這種三明治是最健康的了。
[吃得慣吧？ ] 陸可斌倒了兩杯茶，一杯放在我面前，另一杯他自己握著喝。
[慣啊！這很有營養。 ] 我一大口把三明治咬了。 [可芯那麼早醒嗎？ ]
[啊……她們的樣本還有一半還沒找到，所以很早就出去了。 ]
[是哦？那怎麼還有時間準備早餐給我？ ]
[那個，我妹妹是不進廚房的。 ] 他斜著頭笑著說。
這句話讓我差點哽到了。
[那這是……] 嘴裡還有沒來得及吞下去的三明治。
[我做的。 ] 他笑著回答。那鏡片後的大眼睛好像快瞇成一條線。 [我不知道你有沒有吃番茄，因為很多人不吃。我問了可芯可是她也不知道。雨嫣則說放什麼下去你都吃的。 ]
氣死我了！臭雨嫣，回來你就知道！
[謝謝。 ] 突然想到平時可芯的便當，[那平時可芯帶的……]
[也是我做的。只是我不喜歡帶著那便當盒去學校，所以一向都是可芯帶著。 ] 也對，如果一個男生帶著便當盒去上學，我鐵定會笑翻肚。
[你會煮哦？ ] 這個年頭會煮的男生好像不多了。
[嗯，我家都是男生下廚的。 ] 他拉了椅子坐在我面前，[家裡是我把負責煮的。 ]
[哦……] 那他是為我準備早餐咯？ [謝謝。 ]
[不用客氣啦。 ] 他又到了一杯茶。 [餵，你可以不要那麼客氣嗎？ ]
[什麼？ ]
[不要那麼客氣。你好像很喜歡對我說謝謝。 ]
那不是基本禮貌嗎？
[阿嬤說對朋友要有禮貌。 ] 不對嗎？
[什麼？ ] 他的語氣低沉得有點嚇人。
[朋友啊……我們不是朋友嗎？ ]
聽完，​​他站了起身然後低囔，[對啊……只是朋友。 ]
[不許再說謝謝。不要對我那麼客氣。 ] 說完，他拿起了杯去洗，然後走了出飯廳。
我有點莫名其妙的留在飯廳。陸可斌，生氣了嗎？
那整天，陸可斌都在屋外的走廊整理標本和貼標題。我則在屋裡準備報告。平時都是他先開個話題談，今天他卻不法一語的坐在外面。真的很不習慣。


到了晚上，我們辦了個簡單的燒烤。姐姐已經事先向管理的阿伯要求幫我們準備些醃製好的雞翼和燒烤所需的東西。
陸可斌很早就開始和阿伯一起起火。火起了後，她就開始把醃製好的雞翼拿去烤。全程他都沒有看我一眼，也沒有和我說句話。
可芯和雨嫣都覺得不妥，回頭看了我一眼，我只能對她們聳一聳肩，表示不知道。而姐姐卻坐在一旁的椅子似有含義的嘴角微微上揚。接著，雨嫣又從屋內把一盤盤的生食端了出來。
當可芯和雨嫣不斷在爭辯著烤肉架上的食物已經放得太滿，還有些烤焦了，陸可斌才無奈的走了上前拯救。結果我們又開始嘻嘻哈哈的笑鬧了。我們好不容易把堆積如傘的食物解決的沒有剩，我們女生都吃很多，反倒是陸可斌吃得不是很多。
今晚的天空不見一片雲朵，非常乾淨的夜空就只剩下高掛著的上弦月。是不是住在市區太久沒看看夜空，今晚坐在這裡看著的夜空，好像很久很久沒見過了。我坐在梯階上，看著可芯和雨嫣盪著鞦韆談天。我不喜歡盪鞦韆，因為我天生平衡感不是很好，盪鞦韆會讓我把剛才吃的烤肉都給吐了出來。
隨手拿起身邊的一根樹枝，在地上有意無意的掃。
[喏，給你] 抬起頭，一隻手拿​​著一個裝著檸檬汁的玻璃杯就在我眼前。而那隻手就是陸可斌的手。
[哦……] 不敢再說謝謝了，不然他又會不睬我了吧？
接過他的檸檬汁，酸中帶著甜甜的味道，真的很爽口。這應該也是他自己弄的吧？
偷偷看著站在旁邊的陸可斌，他真的好高。現在這樣我坐著，他站著，顯得他是多麼巨大；和他距離那麼近，可是感覺又好像很遠。
他的視線是看著哪顆星，是和我同平線嗎？他的世界呢？是我所想停留的那一站嗎？他靜靜地站著，讓我覺得他好像只是個雕像，而真實的他好像好遠好遠。
[陸可斌，你生我的氣嗎？ ]
他突然轉過頭看著我，大約五秒，才開口說，[沒有，別想太多。 ]
也許是我想太多吧？不過，這次我是嗎？
[今天夜空好美吧？ ] 他坐靠著屋前的柱子。
我也抬起頭看著那片夜幕。 [是啊，好久沒看星星了。 ]
然後我把頭靠在另一支柱子。一陣清涼的風吹過，我閉上眼睛，享受那陣陣的涼意。這陣風很溫柔，就像催眠一樣，讓我不捨得張開眼。我知道我的短髮給風吹亂了，我卻懶得去打理它。
突然，一隻手從我額頭輕輕掃過，很溫柔的撥開我臉上的髮絲。那手掌散發出的熱氣，讓我的心跳停了好幾拍。我可以感覺到這手掌的主人，離我好近。可是我不敢睜開眼，怕自己破壞了場夢境。
不久，手的動作停止了。他應該是以為我睡著了，輕嘆了一口氣，說
[你知道嗎？我想做的不只是朋友。 ]
那一刻，我傻住了。我裝睡了好一陣子，心跳不停的加速，腦子裡有種昏眩且興奮的感覺。而他也坐在那裡陪我。至到姐姐輕聲地把我喚醒要我入屋內睡，才把我從這尷尬的場景中救出去。
進了房內，我一整夜都睡不著。腦裡一直重複著那句話。那是真的嗎？我真的很想醒來給自己幾巴掌來確認是否在做夢。是興奮嗎？絕對。是緊張嗎？非常。也很茅盾吧？對……
茅盾個什麼？他是在以為我睡著時說那句話，意思就是說，我需要裝不懂。這樣，很痛苦咧……
我就這樣被他那句話折磨到天亮，徹夜未眠。


隔天，我們就要回家了。用完早餐，陸可斌就幫忙把行李放入車內。姐姐則去找阿伯繳昨晚的費用。雨嫣忙著到附近拍照留念。只剩下我和可芯坐在飯廳。
可芯突然對我說，[你覺得我哥如何？ ]
[啊？ ] 我差點把剛含入口的美祿往她臉上噴。
[我哥啊……] 她笑著把一旁的紙巾給我。 [你不會看不出吧？ ]
[哦。 ]
[你‘哦’個什麼啊？ ] 她瞪大著眼睛，不肯放過我。
[就……哦啊！ ] 感覺到臉有點發燙。
[流穎！你是知道的吧？ ] 我想站起來，可是被她抓著再坐下去。 [說，你覺得我哥如何？ ]
[什麼？ ] 裝傻吧！
[說！ ]
[說什麼？ ] 繼續裝傻。
[流穎！ ] 裝傻，證實無效，。
[你要我說什麼嘛？他都沒正面說……] 天啊！我真的覺得我把臉丟到家了。
[什麼？ ] 可芯的表情突然轉怒，[他沒說嗎？ ]
我不好意思的點了頭，我真的覺得我開始發燒了，怎麼臉那麼燙？
[那個混蛋，虧我製造了那麼多機會！他居然……] 眼見可芯快衝出去找可斌，我只好抱住她不讓她衝出去。
[可芯！ ] 我使盡力氣抱住她的腰，[不要！拜託……]
可芯停下了掙扎，回頭看著我。
[我想，等他真的準備好。 ] 我鬆開我的手。
可芯也坐了下來，喝了一口水，[好吧！我就看我家哪隻東西幾時才有勇氣。 ]
我真是哭笑不得。可芯啊，你所謂的那隻東西，可是你的哥哥啊！
[那你討厭他嗎？ ]
我有點害羞的搖了搖頭。
這時，陸可斌走了進來倒杯水喝。可他一走進廚房，可芯就很不客氣的“哼！”了他一聲。
陸可斌莫明其妙的望著我，我只是笑著聳聳肩。
看著他的背影，我心裡不僅在想，陸可斌啊，陸可斌，你什麼時候才會問我呢？你知道，我在等你嗎？
[流穎。 ] 在我站起身要走出去時，陸可斌突然叫住了我。
背對著他，我的心噗噗跳，越跳越快。 [什麼事？ ]
[那個……] 他說著又停著， [我有話告訴你。 ]
[什麼事？ ]
[那個……我……] 說啊……你緊張什麼啊？我比你緊張呢！我心裡想。可它還是支支吾吾說不出口。
[餵！你們兩個！可以走了啦！ ] 姐姐從外面喊的聲音打破了這裡的尷尬氣氛。
[老師叫了，走吧！ ] 陸可斌放下手上的杯，準備走出去。
[餵，你想說什麼？ ] 真的很不爽，話都到嘴邊了，不是嗎？
[沒什麼。下一次吧！一定告訴你。 ] 陸可斌又是那幅笑臉對我說，然後走出去了，留下莫名失望的我站在原地。
我那失望的程度只差沒有站在原地跺腳。流恩！你給我記住！我回家就是不幫你洗衣！
回家的路上我數次偷偷看著後座的陸可斌，他卻看著窗外，好像在想著什麼東西，而那東西很像好遠。陸可斌，你在想什麼呢？
那一次短短的旅程就這樣結束了，帶著我那滿滿的喜悅和遺憾，還有無限的期望…


第八章

回到家時已經是傍晚七點，由於時間有點遲了，所以姐姐乾脆把他們載回他們家。
到陸可斌家時，我下車幫他們把行李拿下車。我站在後車廂把行李拿下來時，陸可斌眼神怪怪的看著我，我雖然沒有直視著他，可是我的眼角看到他欲言又止的表情真的覺得很可愛。
[那我們先走了，拜拜！ ] 我裝著沒看著。
[拜拜！ ] 可芯一邊打呵欠一邊說。
當我正要開車門時，
[流穎！ ] 陸可斌叫住我。
[什麼事？ ] 現在說嗎？
[那個……]
[什麼那個？ ] 天啊……你又那個什麼？
[還是沒事了，下次再說。拜拜！ ] 說完他就進屋裡了，留下差點撞牆的我和目瞪口呆的姐姐。
陸可斌！你千萬別再給我看到你！我這輩子都不想等你告白了！氣死我了！
我有點莫名生氣的上車，一路上不停的在心裡咒罵那膽小鬼，難不成要我自己告白嗎？可惡！
回家的路上，姐姐一句話也沒問，只是別有一種用意的邪笑。不過我沒心情理會。


回到家已經將近九點半，把骯髒的衣物丟進洗衣機處理後，我就拿著毛巾進沖涼房降火。衝好後，心情並沒有預料中的好轉。坐在書桌前抓起吹風茼，吹著那一頭凌亂的短髮。慢慢梳著已經吹乾的頭髮，頭髮已經整整齊齊，心卻還是凌亂不堪。
電話鈴聲從包包裡響起，還真懶得去接聽，由它繼續高歌。歌聲終於停了。約十秒，它又開始響了。我不耐煩地把手伸進包包裡摸索那噪音的來源，卻不是為了接聽。
原本想把電話給關機，可是看到熒幕顯示來電者時，我擺住了。陸可斌？
按了接聽。
[餵？ ]
[你睡了嗎？ ] 電話那頭是那熟悉的聲音。
[還沒。 ] 若真睡著都被你吵醒了！
[你有空嗎？ ]
[嗯……幹嘛？睡不著喔？ ]
[不是。是因為那個……] 豬頭！又說“那個”。我突然很討厭那兩個字。 [你可以下來一下嗎？ ]
[什麼？ ]
[我在你家門口。 ]
我拉開窗簾看見他穿著剛才那件白衣，傻傻的站在我家門口。
[等我一下。 ]
匆匆穿了件外套就下樓去。剛剛過小雨，路上還濕濕的。陸可斌也是濕濕的。
[餵，你是怎麼啦？淋雨來？ ]
[啊……是。 ] 他搔搔後腦。
[從家裡來嗎？ ]
[是……]
[不是剛送你回家嗎？ ] 莫名其妙的傢伙。
[是……]
[有什麼重要事嗎]
[……]
[餵，有什麼事嗎？ ]
[有……就是那個……] 他又開始了！
[又是“那個”？ ]
[嗯……那個……我有話說。 ]
[什麼？ ]
[就那個……]
[陸可斌！ ] 我真的很不耐他這樣吞吞吐吐。 [很遲了。有什麼事你就想好再寄短訊給我吧！晚安！ ]
說完，我生氣的轉身。
[流穎！我喜歡你！ ] 陸可斌從我身後喊。
我沒有回頭，在原地怔住了。
[流穎，我是真的很喜歡你！ ] 陸可斌重複他的告白。
[你別開玩笑了……] 我不敢回頭面對他，害怕看到他嬉皮笑臉地說他在開玩笑。
[我沒有開玩笑。 ]
他已經走到我身後。 [流穎，當我的女朋友，好嗎？ ]
我的臉迅速發熱，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見到我停住在那裡沒有反應，陸可斌走到我的前方，與我四目交往。他有一雙美麗且有魅力的眼神，那深深的眼眸裡含著情深脈脈的神韻。我的眼神扣上他的眼，很不好意思，不過我卻不想拉開視線，也不敢眨眼，怕一眨眼那全是幻覺。
[你知不知道……我一直很喜歡你？ ]
我猶豫了一下，搖了搖頭，過後很不好意思的再輕輕點頭。
[從我進班的第一天，我就一直注意你。很多時候都會不知不覺的被你牽動。那是我不是很清楚自己的感覺，不過我現在明白了。流穎，我喜歡你。 ] 陸可斌一口氣說了好多，但我還是說不出話。 [可是我……我不懂你的想法。可芯說你不討厭我，那就是喜歡嗎？ ]
陸可芯，你好賊！這樣來套我，要我怎麼回答啊……可是，可是……我又輕輕點了一下頭。
陸可斌的雙眼瞪大著，卻感覺到他硬按捺住他的興奮。
[那，你可以當我的女朋友嗎？ ]
陸可斌接二連三的問題害得我又慌又亂，這不是我演習幾百遍的告白場景嗎？我應該表現得從容感性，然後像韓劇裡那樣，背景有花瓣在隨風飄舞，很唯美的啊！現在沒有花瓣也就算了，我的臉頰還虹的像猴子，它的溫度還一直在飆高。
[流穎……]
我緊緊閉著眼，吸了一口氣，然後很丟臉的一口氣說，
[好啦！好啦！拜託你不要再問下去了。 ]
對，我就是這樣丟臉的答應了他！我演練了數百次，想了數千句的台詞結果一句都沒用上。
不過在我說完的下一刻，陸可斌已經把我緊緊的抱著。我把紅透了的臉埋進他懷裡。
[陸可斌，我跟你說，] 我調勻了呼吸，等心跳也比較平復後說， [剛才的談話，我不准你和其他人說哦！尤其是雨嫣和可芯。 ]
陸可斌輕笑了一聲，[好，我答應你！ ]
忽然，煞風景的電話鈴聲響起，是陸可斌的電話。
[是可芯……] 陸可斌按了接聽扭。 [餵？ ]
[啊！ ！ ！恭喜恭喜！ ] 可芯的聲音大到我都聽得到。我頓時目瞪口呆的看著陸可斌，他也一樣的看著我。
然後，我的電話也響了。
[餵？ ] 是雨嫣的來電。
[寶貝，恭喜你啊！ ！ ] 雨嫣另一頭傳來的聲音讓我擺住了。
[你為什麼知道？ ]
[你為什麼知道？ ]
我和陸可斌同時問著彼此電話另一邊的人。
[你們看看窗口！ ]
我和陸可斌再次同時望向我家窗口，驚見一架小型的電腦專用鏡頭正對著我們。我衝進了屋內，看到客廳的那瞬間，我真的快暈倒了。那鏡頭的另一端連接著電腦，而電腦熒幕上正是雨嫣和可芯的笑臉。意思也就是說……剛才那超級丟臉的表白已經現場直播的傳到雨嫣和可芯那裡了！而那最終禍首卻已經逃之夭夭了。
[姐姐！流恩！ ] 我快被她氣死了！
原本想衝上樓去找她算賬，但陸可斌輕抓著我的手暗示我別衝動。他笑著輕摸我的頭。然後走到電腦熒幕前。
[你們也看夠了吧？ ] 他已經把鏡頭轉向自己，笑著把電腦關上了。
他又來到我面前，牽起我的雙手。
[這樣我們也省得向她們交待了。 ] 虧他還笑得出。看著他的雙眼，我的心跳又加速了，臉頰的溫度也再次飆升。
他輕牽著我的手來到陽台那裡。下過雨的夜空很清晰，一顆顆明亮的星星在我們頭頂，好像祝賀著我們。我的手還在陸可斌暖暖的掌心中，原來被喜歡的人握著手是那麼幸福的感覺。我希望時間就這樣停留著，在這樣的夜幕下，這樣的氣溫，這樣的感覺。
突然想起似的，陸可斌問道，
[你什麼時候知道我喜歡你的？ ]
天！這下可好了，我的臉一下子又瞬間漲紅了。
[就……保健室那天。 ]
他傻傻的笑。 [那麼早。早知道我早點說。 ]
我漲紅的臉一直保持著那溫度，可是心裡好舒服。夜幕下我們牽著手的影子留在院子裡，長長的成雙，我看著地上像一對剪影的影子，悄悄的笑了。

我不知道這感覺會在我們身邊圍繞多久，不過我答應了我自己，也在這阿嬤的院子裡下決定，我會很努力的維持這一段感情，也會學會珍惜。

從現在起，我們相約在一起。從現在起，我的故事是一個新的開始……

一个开始(三)

第五章

雨，是有情緒的。有些時候，那雨是溫柔的。有些時候，它好像是大發脾氣那樣向世間狂罵。而今天，它像是哭了一樣，帶著一種讓人覺得很悲傷的感覺一直下。從臨晨三點就開始傾盆而下。
天空也一直很黑，直到現在都近八點半了，它還是黑黑的。
不知怎麼的，今天的心情悶悶的。心頭好像有顆石頭硬壓著，好像有什麼事情即將發生。也許是我多心，因為班上今天也很靜，每個人都心事重重似的。
窗外這場雨，會停嗎？還是會一直這樣繼續下著……學校旁邊的水溝已經滿了，在一邊的草地也都被水淹過了。
[流穎，流老師要見你。 ] 咪咪眼老師的叫聲，讓我把視線從窗外收回來。
看到一位學弟還站在門口，我向咪咪眼拿了通證卡，便走出去。學弟說，姐姐在辦公室等我。謝過學弟，我就走向底樓的辦公室。
奇了，這不是第一次她要我到辦公室去，畢竟她是我班的級任。平時都是要我幫她那簿子，名單，收零費之類的東西。可是為什麼今天的心情不一樣，那種感覺有點沉重。
走到辦公室，看到姐姐剛從主任的房裡走出來，手裡拿著一張黃色紙。若我沒錯，那是請假表格。
[什麼事？ ] 發生什麼事了嗎？為什麼我心裡那麼不安？
姐姐吸了口氣沉重的說
[三姑打來說阿嬤在家裡暈倒，現在在醫院了。 ]


接著，我什麼都沒再說。姐姐拿了手提袋，交代了一下，我們就進車到醫院去。
一路上我們倆什麼都沒說，收音機也沒開。
阿嬤今年已經是八十三高齡。從她把我們接回家那天，我們兩姐妹的生活起居都是阿嬤打理。到了姐姐開始工作後，我們倆才從老家搬到市區。不是因為和阿嬤不合，只是因為老家還有大伯，二伯和四叔三家人。
我記得阿嬤帶我們回家的那晚，阿莫抱著我說
[穎穎乖，不哭了哦……阿嬤的家就是你的家，有阿嬤在，沒事的。 ]
阿嬤平時都很嚴格，性子也很剛強。阿公很早就去世了，所以家裡六個孩子都是阿嬤親手帶大。可是那天阿嬤很溫柔的抱著我和姐姐，直到我們睡了，她還是一整晚都坐在床邊。


走到了阿嬤的房門，看見一群親戚都圍在阿嬤床邊。阿嬤身邊也有好多儀器，還有不同大小的管子插在她身上。這種場景，我不喜歡。
大姑首先見到我們進來
[恩恩，穎穎， 過來。阿嬤在找你們呢。 ]
親戚們頓時好像大排場那樣開了條路讓我和姐姐來到阿嬤身邊。走到阿嬤身邊，看到阿嬤好像突然變另一個人。望著變得虛弱憔悴的阿嬤，我的聲音數度哽在咽喉，突然的哀傷中還摻夾著急的情緒，該怎麼辦……該怎麼做要阿嬤不要走？
[穎穎……恩恩。 ] 阿嬤看到我們，勉強牽起了嘴角。可是為什麼阿嬤的笑容，讓我有想哭的感覺。
我走上前，握著阿嬤的左手，低著頭沒有勇氣直視阿嬤。
[阿嬤……] 我的淚再也忍不住，一滴一滴的滴在阿嬤手背上。
[傻丫頭，不哭……乖……] 阿嬤的聲音很溫柔，卻起不了安慰的作用。 [忘記阿嬤說過的話了嗎？ ]
阿嬤八十大壽隔天曾對我說過，如果有一天，她將離開了，她說我們不要哭。她喜歡我們大家的笑容，她要我們以她最愛的笑容，送她。
我只好輕輕的點頭。
[恩恩……] 阿嬤看著站在我身後的姐姐。我站了起來，讓姐姐坐在床邊。
[阿嬤。 ] 姐姐握著阿嬤的手，雙眼通紅。
[恩恩，阿嬤不在時……] 阿嬤虛弱得喘著氣。 [要照顧自己和`妹妹。 ]
[嗯。 ] 姐姐咬著下唇，點頭。我輕摟著姐姐的肩膀，眼淚還是不停的流。
[傻丫頭……別哭。妹妹看著呢……]
阿嬤眼眶濕了，卻還笑著對姐姐說。
[丫頭……] 阿嬤有點吃力地說。 [答應阿嬤最後一件事……好嗎？ ]
[嗯。 ]
[丫頭……原諒爸爸。 ] 阿嬤懇求的眼神望著姐姐。 [恩恩……]
姐姐有點遲疑，卻點了點頭。這是表示姐姐原諒他了嗎？
[穎穎……]
雖然很不甘心，不過這是阿嬤最後的要求，難道我可以忍心拒絕嗎？所以，我也點頭了。
[丫頭……乖。 ] 阿嬤說完，安心的，輕輕的閉上了眼。旁邊的儀器也劃出了一聲殘酷的“嗶……”
病房裡的全部人也頓時哭成淚人。
死亡，就是這麼一回事吧！地球還是一樣的轉動，時間還是一樣的走，唯一停下的是那停頓了的生命。對我們，世界不同了，雖然沒有停止，不過就是少了一個人，一個我們在乎也是我們愛的人。
阿嬤這輩子沒有離開過老家。阿公那麼早走，阿嬤卻不曾再嫁。阿嬤是嚴謹的女性，在扔不出中國傳統的束縛下，她守著寡把孩子都養大，卻不曾怨過任何人。
從媽媽過世的那年，阿嬤就不再給那男人回來。記得第一年過年，他帶著他的兒子和老婆回來，阿嬤竟然叫人把他趕出去。從此，他也再沒有回來過年了。
阿嬤這些年來都沒原諒他，就連大壽那天，她也不​​准他回來。不過，今天阿嬤竟然如此要求。或許，在哪天阿嬤早就已經原諒他了。


阿嬤的後事處理得很簡單樸素。那天，那男人也有到，他兒子也來了。我和姐姐沒有直視他，卻也沒有把他趕走。
阿嬤的朋友不少，親戚也幾乎全都到場，今天就像是個大聚會，可是每個人的心情都是一樣的低落。
牧師的頌詞是如此的平靜，在場的人都忍不住往下滴的淚。
在牧師宣讀完訟詞後，我們開始獻花。在花落在棺木上時，我的淚數度差點再次決堤。
在儀式都完成了後，我和姐姐站在一旁。
他帶著他的兒子走到我們的面前，這次我們都沒有轉頭走的意思。所以他開口了，
[靖兒，叫姐姐。 ] 他叫靖兒嗎？我那所謂的弟弟，同父異母的弟弟。
[大姐，二姐。 ] 看樣子，他也有六歲了吧？他和我們一樣有著淺褐色的眼瞳，和深褐色的頭髮。這就像是我們家族的一個特徵，阿嬤以前說，我們都遺傳了阿公的基因。
[嗯。 ] 姐姐應了聲，而我卻靜靜的站在那，我不知該怎麼反應。要我怎麼去認同這個我不曾想過要認同的弟弟？
[你們……]
[我們要走了。穎。 ] 說著，姐姐從後拉著我的手，越過他，往車子去。
回家的路上，我們依然沒說話。直到到了家門口，姐姐突然開口說
[穎，姐姐還做不到。 ] 她沒有看著我，只是看著雙手緊握著的駕駛盤。 [至少，現在還不能。 ]
說完，她就進屋裡了。
我依然坐在車裡，想著姐姐說的話，想著對阿嬤的承諾……突然很想對阿嬤說，
[阿嬤，對不起。在給我和姐姐一點時間，好嗎？ ]


阿嬤的後事處理後，我並沒有直接回學校上課。姐姐和我向學校請了三天特別假，為的是處理一些瑣碎事情，姐姐這兩天都在忙些文件上的事情。
今早，還是一樣的一個人醒來，卻覺得這個早晨缺少了一些東西。
刷好牙，洗了臉，開了電腦。本來還想上網找人聊天，卻不見有朋友在線上。看著電腦旁的時鐘，十點二十分，才想起大家應該都還在上課。
開了部落格，開始在鍵盤上敲字，把這幾天發生的事情一次過更新在部落格里。我的部落格就像我的日記，一個公開在網上的日記。
當我把電腦關上時已經是下午三點了。肚子也有些餓了。
突然很想吃阿嬤常做的蘿蔔餅，一個阿嬤教了我很多次，我卻一直做不好的餅。所以我乾脆每次想吃的時候就要阿嬤做給我吃。
進了廚房，我憑著以前的印像開始給自己做起蘿蔔餅。阿嬤是怎麼洗蘿蔔、怎麼切蘿蔔、阿嬤是把多少份量的水倒進、阿嬤又是什麼時候把麵粉、雞蛋還有白晶晶的鹽巴撒下去，我笨手笨腳地做一遍。
半個小時後，我把黑黑的而且飄​​著焦味的蘿蔔餅端上桌，坐在它的面前，實在很難下筷，當我百般猶豫地把一片相貌不揚的蘿蔔餅放到口中，比想像中更嚴重的焦味直衝鼻腔，嘴巴滿是乾澀的口感，那瞬間眼淚險些掉下來。
[好難吃……]
我沒辦法做到阿嬤那樣好，香味不對、顏色不對，沒有阿嬤，一切都很不對勁。
收拾好筷子，我離開這不太對勁的飯廳，到陽台那裡坐著。陽台那裡有好多花，都是我們搬進來後阿嬤種的。我們過後在陽台放了一個桌子和一對木椅，還有阿嬤最愛的懶椅。以前阿嬤會在傍晚時，坐在這懶椅編制九格被。
我坐在懶椅上，抱起雙膝，磨擦些微涼意的手臂，一會兒，回頭瞧瞧身後的客廳，客廳裡什麼都沒有，沒有阿嬤在看台劇、沒有阿嬤在掃地。雖然阿嬤每個月只來柱一個星期，可是現在沒有阿嬤的身影，這屋子變得好空虛。
輕輕把額頭靠在雙膝上，閉起眼睛，努力告訴自己什麼都別想。


[餵……]
突然一把聲音出現。抬頭一看，入眼的竟是陸可斌！我驚訝的望著眼前的他。
[你大門沒鎖，我繞著屋旁走過來的。 ] 站在陽台外的他不好意思的說。
[哦……]
[你……還好嗎？ ] 他的聲音夾著暖暖的關心，他的眼神帶著深情的問候。那一瞬間，我的鼻子一陣酸。
[還好……] 我真的很想笑著告訴他我還好，只是我今天強忍已久的眼淚怎麼在聽到他的關心後就決堤，我又把頭靠在雙膝上。感覺到陸可斌跨過了陽台，來到我身邊，很輕很溫柔地把我拉進他的懷抱。
[想哭就哭吧……] 他的聲音是多麼的溫柔，卻讓我無法抵擋的哭了。在陸可斌的懷裡崩潰的哭了。


許久，我才冷靜了下來，卻已經把他的衣給哭濕了。感覺到我不再哭，他輕輕放開我。他一句話也沒說，直接走進了屋內，再走出來。
[來，喝點水吧。 ] 原來他進廚房倒了杯水。我把杯接過來慢慢的喝。
[好些了嗎？ ]
我點了點頭。 [謝謝你。 ]
他走到我旁邊的木椅，坐了下來。我們都沒說話，和剛才他還沒到前一樣靜靜的，可是我不再覺得孤單。
[剛剛我在你門口徘徊了好一陣子] 陸可斌突然開口說。 [本來……本來已經想好一堆叫你不要難過的話，不過……]
他沒接下去說，應該是不知道怎麼接下去說。
[我好多了，真的很謝謝你。 ] 原來放肆的哭後是如此的舒服。
他習慣性地用左手摸頭，好像有點不好意思。 [我也沒做什麼。 ]
然後我們又繼續沉默著。
[陸可斌，你相信有天堂嗎？ ]
[嗯？ ]
[我相信有。媽媽和阿嬤，現在應該是在那里相聚了吧？ ] 我真的如此相信。
[嗯。 ]
[陸可斌。如果，將來我也死掉的話，阿嬤和媽媽會在天堂的大門等我嗎？ ]
這一回，他整個人坐直身子，帶著有點訝異的眼神看著我。然後，他輕輕的點頭，[會的。 ]
[笨蛋。 ] 他再次說，這次他把手伸過來，輕輕地拍了我的頭一下。 [當然會了。 ]
我抿起嘴，感到淚水在眼眶裡再次打滾。這次不是因為傷心，而是因為感受到那份安慰。
[我有點想念阿嬤了。 ] 不止一點，是很多吧？ [我怕我忘不了她。 ]
[沒有錯的。死去的人只能活在我們的記憶裡。所以不可以忘記。 ] 陸可斌很認真地看著我說。 [我想，阿嬤在天堂也不會忘記你的。 ]
這些天我受到很多朋友寄來的短訊，卻沒有一個比他說的話，更能安慰我。
陸可斌沒有留很久，在姐姐回來前他就走了。其實他是為了拿我的書包和一些筆記給我的，雖然我也不明白為什麼他會獨自拿來。
他向我借了我的手提電話，他快速的按了幾個鍵。
[這是我的電話號碼，這是我的網址。我平時在家都會在網上的，手機也不會關機的，有什麼事找我吧。 ] 把電話交回給我，他又說。 [不管什麼時候，都可以。 ]
說完，他就回家去了。
我覺得今天的陸可斌，真的很溫柔。雖然他平時也很溫柔，可是我覺​​得今天的他特別的溫柔。一種很令我安慰的溫柔。尤其是他那懷抱，就像是一個很溫柔的避風港。
我想……我真的很喜歡陸可斌。



第六章

三天后，我如常回學校上課了。生活又回到以前那樣的步履，世界真的不會因為某人的離去而停止轉動。學校也不會因為你家裡有喪事而延遲年中考試。
我回到學校的兩個星期後就將是學校的年中考試了。老師們都在幫學生們做最後的衝刺。學生們也開始忙碌的做準備。雖然很不願意，不過我還是很乖的開始溫習了。
可是我每晚還是一樣的上網更新自己。上了面子書，我讓聊天室繼續開著，再把自己埋在桌上的課本中。偶爾動一動滑鼠，看到聊天室沒有留言，一種失落的感覺在心頭。
是和誰約好了上網聊天嗎？沒有。是在等著誰嗎？不知道。在等著陸可斌嗎？好像是。
突然書桌邊的電話短訊鈴聲響了，是他!
# 還在學書嗎？ #
簡單幾個字，卻讓我的心跳有點加速。
# 是啊。你也是嗎？ #
# 我學得快發神經了。好像怎麼讀都讀不進腦袋，救命！ #
我笑了。 # 我自身難保呢！還說要救你。 >< #
# 糟糕！那怎麼辦？ #
# 沒辦法羅！那我們到時一起作弊吧！ # 開玩笑的回了他。
# 流老師……大姐頭說要作弊！ # 他作勢的假裝要告訴姐姐。
看了他的回應，我眉頭皺了。
# 誰是你大姐頭啦？我可不是出來混的。我要溫習了。拜。 #
誰要當他的大姐啊？是啊，我是生氣了。無緣無故的生氣了。我想，他應該是一頭霧水吧？因為他好久沒回應我。
他真的當我要溫習了嗎？怎麼真的沒回复我了？
算了，難不成他懂得我在想什麼？
開了門，打算下樓下去拿杯水，順便活動一下筋骨。走出房門時，突然聽到電話短訊鈴聲響起。心裡想，不管它！反正沒什麼大不了。
樓下靜靜的，姐姐應該是在房裡吧？走到廚房倒了杯水，再走回房間。
本來心裡想不要去睬那封短訊的，可是我的手指竟然出賣了我，它偷偷地去按了手機。而我的眼睛也沒義氣的看。四封短訊……
# 好，對不起。你不是我的大姐。你要開始溫習了嗎？ #
# 你在溫習了嗎？為什麼沒回復了？ #
# 餵……你生氣了嗎？對不起。 #
# 流穎，對不起。你回复我，好嗎？ #
一邊讀著他寄來的短訊，一邊偷偷地笑著。他是在緊張嗎？這時，有一封短訊進來了……
# 你真的生氣了哦？對不起…… #
好吧，回复你。
# 我那麼小氣嗎？我下樓下拿水喝。 # 我只是有點生氣。
# 嚇死我了！還以為你真的生氣了。 #
# 我真的要溫習了，拜拜！加油！ ^^ #
# 好，加油！ #
把手提電話放在書桌一旁，突然覺得沒那麼睏了。精神加強了好幾倍。今晚還是乖乖溫習，加油加油加油！
短訊鈴聲又響起了。
# 流穎，考完書後，我們去看電影，好嗎？ #
我的眼睛差點掉出來。心臟好像停了幾拍。
我還沒來得及回复，短訊又響起了。
# 當然還有我妹和雨嫣。 #
我吞了一口水，強壯冷靜的回复。
# 好啊！沒問題！ #
這次，短訊鈴聲過了約五分鐘才再響起。
# 那我們約好了哦！考完書我們一起去。 #
# 好！ #
就這樣定了我們的第一個校外約會，雖然不只我和他。
這次放下手提電話，我的嘴角是忍不住地往上揚。在溫習功課的當兒，眼睛還會是不是看著那手提電話傻笑。想到和陸可斌一起去看戲，心裡更是開心到極點。
這個感覺一直保持到我們考完書的那一天。


熬過了十一天，終於把所有科目考完了。終於……到了我期待的一天，雖然不只我們兩個人。
那天，我花了兩個小時挑選衣服，再花了一個小時梳理頭髮（雖然梳來梳去還是一樣的那一頭短髮）。對了，還有全程幾個小時都在傻笑。
戲院是在一家商場的最頂樓，所以除了來看電影的人，還有很多來逛街買東西的人。我們約好六點鐘在戲院大門口見。五點四十五分，我到達戲院時，陸可斌和可芯已經站在大門口守候。
[流穎，這裡！ ] 可芯一見到我就很開心地向我招手。
[嗨！ ] 陸可斌如往常一般親切的打招呼。
[嗨！雨嫣還沒到嗎？ ] 雨嫣不會放飛機吧？
[她說看完四點檔就立刻趕過來。 ] 可芯無奈的搖頭說。
[真拿她沒辦法。 ]
那小姐就是那種可以為了電視劇而六親不認的人。對她而言，她生命中最重要的只有電視劇了。她還曾揚言，如果世界上少了電視機，她寧可自殺。
[你說拿誰沒辦法啦？ ] 突然出現在耳邊的聲音把我嚇倒了。這傢伙真長命，說到就到。 [我嗎？ ]
[你看完你的寶貝了嗎？ ]
[看完了。我沒遲到啊……] 她再看看手錶，[還有五分鐘。 ]
[好，人都到齊了。現在，兵分兩路，兩人去買票，兩人去買零食。 ] 可芯開始分配“看戲行動”。 [那，我和雨嫣去買零食，你們兩個就買票吧！ ]
[為什麼？ ] 陸可芯看著他妹妹。
[因為我和雨嫣對零食比較有講究啊！ ] 可芯說這就拉著雨嫣的手走了。 [等下見！ ]
可芯和雨嫣就這樣把我留在這里和陸可斌在一起。
[那我們也走吧！ ]
今晚的人還挺多的，可能是周末的原故。今晚我們看的是喜劇，是一部挺出名的電影，所以排隊買票的人很多。大約三十分鐘後我們才買到票，而可芯和雨嫣卻還沒回來。
電影院里人潮有點擠，我們最後決定到外面去等她們那兩個小姐回來。六點四十分，距離我們看的戲還有四十五分鐘。我和陸可斌就一邊閒聊一邊等時間慢慢的過。在那段時間，我和陸可斌站在那裡有說有笑的，感覺起來就像是對來拍拖的情侶。
[你這小子！小小學人偷東西！ ] 一名店員的聲音劃破了我浪漫的場景。
我和陸可斌都同時轉頭看向隔壁的精品店，只見一名店員很兇的抓著一個小男孩大喊。
[你這臭小子，竟敢偷東西！ ] 店員凶狠的抓著那小男孩繼續怒轟，[你父母在哪裡？ ]
那小男孩早已經被嚇哭了。他雙手空空的，而且年紀那麼小，怎麼可能偷東西？可那店員卻非常兇惡的一直逼問那小男孩。
[我沒有……我沒有……] 那小男孩一直哭著說，可是店員卻挺不入耳。
[還說騙話！你明明就有！我就替你父母教訓你！ ] 店員舉起手，顏見那小男孩就要這樣挨打。
[餵！住手！ ] 說話的人是我。那店員因為突來的阻喝聲而停下了動作，他手還高掛在空中。
我走了過去，把小男孩拉離他的身邊，[你沒事吧？ ]
小男孩看著我不再大哭，只是很委屈的邊抽啼邊搖搖頭。
[小姐，你這是乾什麼？ ] 那店員不滿的說。
我站了起來，再把小男孩拉到我身後。陸可斌也走到我身邊了。
[你沒有權利打他！ ] 我不客氣地應了那店員。
[小姐，他偷了店裡的東西，理應受罰。我勸你最好不要多管閒事！ ] 店員說完想動手強行把那小男孩從我身後拉走。站在我身邊的陸可斌卻眼明的抓住了他的手。
[你不要太過分！ ] 陸可斌警告他。
[兩位，我勸你們真的不要那麼多管閒事！你又不是他的誰！ ] 店員怒氣沖衝的罵著。
[他是我弟弟！ ] 那被抓著的小男孩就是那男人的兒子，流靖。也是我的弟弟，同父異母的弟弟。
陸可斌不可置信的長大著眼睛看著我，我卻瞪著那店員看。
[他是我弟弟，我可以管了吧？ ]
[那……那你弟弟偷東西就不需要抓，是不是？ ] 店員不服氣地說。
[你憑什麼說他偷你東西？ ]
[他剛才一出那門時，門鈴就開始響！都沒有其他人，不是他的話，是鬼啊？ ]
我一時不知該說什麼，看著抓緊我衣角的流靖。他也正好也對上了我的眼，[姐姐，我沒有。 ]
[小弟弟，你把腳拿起來給哥哥看，好嗎？ ] 陸可斌蹲了下來，對流靖說。
流靖乖乖地把右腳抬起來給陸可斌看，卻沒有東西。當他把左腳抬起來時，竟然有個電子標價牌粘著他鞋底。
[這樣，可真相大白了吧？ ] 陸可斌得意地把那標價牌撕開，交給了那一臉尷尬的店員。
[什麼事啊？ ] 這時，一名中年人從店裡走出來。
[店長。 ] 店員看著那人說。
[什麼事情鬧得那麼大？ ] 那店長不是很開心地問著那店員。
店員只是心虛的看著我們，卻沒說話。
[沒事，誤會而已。 ] 他也只是打工，就小事化無事吧！說完，我牽著流靖走去一邊，留下那一臉怪表情的店員。
[謝謝，姐姐！ ] 流靖破涕而笑的看著我，他笑起來真的很可愛，那一雙酒窩是我和姐姐都沒有的。 [謝謝，哥哥！ ]
[爸爸媽媽呢？ ] 我蹲下來看著他說，面對他，我真的無法生氣。
[不知道……] 他的臉沉下，看著地板心虛地說。
[那你和誰一起來？ ]
[媽咪。 ]
[有媽咪的電話號碼嗎？ ] 小孩會記嗎？
果然，他看著我搖了搖頭。我有陣昏眩的感覺，卻不得不無奈的笑。
[姐姐。 ] 他突然很認真地看著我。 [姐姐和我又一樣的眼睛和頭髮。 ]
我看著童言童語的他，不僅笑出聲。我摸摸他的頭，他呵呵的笑了。
突然，他睜大著眼睛喊，[媽咪！ ]
他不管人群，往對面一個婦女跑去。然後緊緊抱著那女人，那原本焦慮的女人也緊緊地抱著他。流靖和她說了些話，然後指著我所站的方向。她抬頭驚訝的看著我，笑了一下。
流靖順勢的拉著她來到我面前，而我也沒閃開。
[謝謝你。 ]
[孩子要看好。他還那麼小。 ] 很爛的開場白，不過算是我們的第一次對話。 [我要進去了。 ]
我說完，就轉過頭要走進戲院。在我踏進戲院前，聽到後面的流靖說，[姐姐，拜拜！ ]
我回過頭，對他笑了，[拜拜！ ]
他，始終是我的弟弟。


進了戲院，其實還沒輪到我們入場。可芯和雨嫣也還沒進來。陸可斌一直靜靜的跟我走來走去，一句話也沒問。可是我明白他應該很好奇，應該有一大堆想問的東西。
[那是我弟弟] 我先開口打破了沉靜。 [同父異母的。 ]
陸可斌斜眼看著我。我沒看著他，繼續玩弄著手上的戲票。
[我十一歲那年，我媽去世了。那女人在我媽去世隔天就進我家門了，帶著他。 ] 我冷靜地說。 [我阿嬤看不下去，所以把我和姐姐接回她家了。從此我再也沒有叫我爸。 ]
我抽了口氣說，[阿嬤去世時，要我們原諒爸，可是我到現在都不知道我做不做得到。 ]
[其實我真的以為我不會承認他們一家，不過……] 閉上眼，想起了剛才那小男孩，[他始終是我弟弟吧？ ]
[嗯……始終是一家人。 ] 陸可斌接下去說。 [小孩沒的選擇，他也是受害者。 ]
[是啊……像剛才那樣，他連為自己辯護的機會都沒有。 ] 回想著剛才他無助的樣子。 [錯不在他。 ]
[也不在你。上一代的恩怨，就留給上一代。 ] 陸可斌突然很認真的說，[我們身為晚輩的，只能跟隨。卻別讓它破壞了自己原本的生活。 ]
上一代的恩怨？也許是吧……那是媽媽和爸爸的恩怨，卻使得我、姐姐和靖兒的痛苦，何必呢？
[穎！哥！ ] 看著眼前的雨嫣和可芯大包小包地走過來，我有種想哭的感覺。
[你們連個不是去看一場戲的吧？ ] 我真得快哭了，[你們簡直是當這戲院垮了，全部人困在裡面一兩個月的吧？ ]
她們買的食物足以讓我當兩個月的零食，早知道就我去買了。為什麼……
走著進劇場時，我和陸可斌走離她們兩個遠遠的，因為她們滿手食物的走進去，真的是有夠丟臉。尤其是當每個經過的人都回頭再望一眼，查票員還舉起手電筒往後照多兩下才讓她們進，深怕她們是兩張票卻帶著一群人進來。
[那個，我不知道為什麼會告訴你我家的事，不過可以請你幫我保密嗎？ ] 我在走進戲院前告訴陸可斌。
而他也笑著回了我一句，[答應你，別擔心。 ]
這是我第一次那麼坦然地告訴其他人我家裡的事，一向以來我覺得這是我人生中的一個污點，是我心中的傷疤；所以就連雨嫣都只略知一二。至於為什麼會告訴陸可斌，我真的是不知道。我相信他，絕不會到處和別人宣傳我家裡的這件醜事。而且，和他說後，我覺得我心裡輕鬆很多。還有，讓我覺得我和陸可斌更親密了。
那天的那場戲，我們從開始笑到最後，笑得眼淚都飆了出來。原來放下心中一顆大石後，笑起來也舒暢很多。
回到家後，我有把事情告訴姐姐。她沒有說什麼，也沒有怪我。我想我們倆都在慢慢接受這轉化。
[阿嬤，我想我們可以做到的。還有哦，阿嬤，陸可斌是個好人吧？ ]